黄色100000
黄色100000
老张头一回在工资卡短信里看到这个数的时候,手一抖,手机差点掉进面前的豆浆碗里。不是那种亮闪闪的金黄色,是屏幕上冷冰冰的、宋体字打出来的“黄色100000”,后面跟着“收入”俩字。他盯着看了足足一分钟,豆浆表面结了层薄薄的皮。
十万块。对于老张这么个在厂里摸了叁十年机床的人来说,这数目有点烫眼睛。他第一个念头是:财务科那帮小年轻,该不会把小数点打错位置了吧?上个月加班加得狠,可满打满算,到手能有八千都算烧高香了。这凭空多出来的九万二,像块从天而降的砖头,砸得他心里头七上八下。
这事儿他没敢立刻跟老伴儿说。倒不是想藏私房钱,他是觉着,这钱来得太怪。中午蹲在车间外的花坛边抽烟,他把这事儿含糊地跟徒弟小刘提了一嘴。小刘眼睛一亮,压低了嗓子:“师傅,这不会是……那个吧?就现在网上说的,那种‘快钱通道’?”老张没听明白,但“快钱”这词儿,让他心里那点不安又拱了拱。
下班路上,老张特意绕去了趟银行自助柜员机。插卡,输密码,查询余额。那串数字真真切切地躺在屏幕上,尾数好几个零,透着一种陌生的富足感。他手指头在“取款”和“退卡”两个按钮之间犹豫了半天,最后还是按了退卡。卡吐出来,带着机器运转的微热。他把卡攥在手心,金属镶边硌得掌心生疼。
这笔钱,像个不请自来的客人,大剌剌地坐在他家客厅正中央。老伴儿要是知道了,准保得盘问来源,可他解释不清。说是奖金?厂里没这先例。说是补偿?又没听到任何风声。老张甚至想起了那些法制节目里演的,什么洗钱啊,非法所得啊,心里头那点喜悦,慢慢被一阵凉飕飕的后怕给取代了。
晚上,他翻来覆去睡不着。这笔“黄色100000”,在他脑子里转啊转,颜色渐渐从工资短信的提示黄,变成了警示灯那种闪烁不定的黄。它诱惑吗?当然诱惑。儿子正愁房子首付,老伴儿的旧洗衣机嘎吱响了好几个月。可这钱,它能踏实吗?老张这人一辈子,信的就是个“踏实”。车床上的零件,差一丝一毫都不行,这做人的道理,不也一样?
第二天,他直接去了厂办公楼。没去财务科,径直敲了厂长办公室的门。厂长听他结结巴巴说完,推了推眼镜,在电脑上查了好一会儿,忽然“嗨”了一声。“老张啊,是这么回事!集团去年搞的那个技术革新奖励基金,申报成功了!你那项改进刀具寿命的小点子,被评了个叁等奖!这钱是税后的奖金,直接打到你工资卡关联的账户了。瞧我这忙的,忘了让下面发个正式通知。”
从办公楼出来,天是蓝的,云是白的。老张心里那块石头,“咚”一声落了地,砸出的不是坑,反而像是夯实地基。那“黄色100000”,颜色好像也变了,变成了秋天麦浪的那种黄,沉甸甸的,透着汗水的咸味儿和收获的实在气。
晚上吃饭,他给老伴儿夹了块最大的红烧肉,清清嗓子,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。老伴儿先是一愣,接着笑开了花,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瓣。“你个死老头子,吓我一跳!我当你闯啥祸了呢!”儿子知道后,在电话那头高兴得直叫。老张听着家里的热闹,慢慢咂摸着滋味。
这钱,它到底是个啥颜色呢?他想。或许,钱的颜色本就不在屏幕上,也不在钞票上,而在它来的路上。来路正,透着汗水的光泽,再大的数目也睡得安稳;来路要是歪了,哪怕只是一丁点,那颜色可就说不准了,保不齐什么时候,就得变个样儿。
周末,老张带着老伴儿去商场,把那台嘎吱响的洗衣机换掉了。崭新的机器隆隆转着,声音平稳有力。他看着阳台外头,心里头那点子对于颜色的纠结,早就散了个干净。有些东西,比颜色重要得多,比如踏实,比如安心。这日子啊,还得像他操作的车床一样,一档一档,稳稳当当地过。那十万块钱,静静地躺在账户里,如今在他心里,已经褪去了最初那层令人不安的“黄”,变成了生活里一抹踏实稳重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