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久久久久久
午夜久久久久久
墙上的钟，指针好像被胶水黏住了，半天才肯挪那么一小格。我翻了个身，床垫发出熟悉的叹息。窗外是那种沉甸甸的黑，偶尔有车灯划过，像一道瞬间愈合的伤口，光过去了，黑暗又合拢，变得更浓。这个点醒着，世界好像就剩下你一个人，和脑子里那些不肯睡觉的念头。
白天那些被压下去的、赶跑的想法，这会儿全冒出来了。上个月那笔没谈成的生意，要是当时那句话换个说法呢？老朋友上次聚会时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，到底是什么意思？甚至想起小学时打碎过的一个玻璃杯，那声脆响，隔了这么多年，怎么忽然在耳边清晰起来了？黑夜像个放大镜，把些微末小事都照得纹理分明，心跳声在寂静里“咚、咚”地响，自己听着都嫌吵。
索性坐起来，摸过床头的水杯，水是温吞的。打开手机，屏幕的光刺得眼睛一眯。时间显示着几个冰冷的数字。这个时间，朋友圈早就没了动静，最后一条更新停在晚上十点。社交软件上那些白天热火朝天的群聊，此刻也静默着，仿佛大家都约好了，一齐沉到了睡眠的海底。只有我，像个忘了时间的守夜人，飘在海面上。
这时候的安静，和白天任何一种安静都不一样。白天的静是背景音，总预备着被什么打断。而午夜的静，是实心的，是绝对的。你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，听见水管里极细微的流水声，甚至觉得能听见灰尘缓缓落下的声音。在这种静里，人好像褪去了一层壳，变得更薄，也更敏感。
我忽然想起老家的夜晚。那时候的午夜，是真的黑，没有路灯的光污染，星星多得能淌下来。夏夜里睡不着，就躺在院子的竹席上，听田野里永不停歇的虫鸣交响乐，一阵一阵的，带着潮润的泥土气。那种“久久”的感觉，是绵长的，踏实的，甚至带着点万物生长的欣然。不像现在，城市的午夜，静则静矣，却总像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，那黑暗的底子上，仿佛刷着一层由无数未眠人的思绪、未完成的代码、还在流转的数据构成的，看不见的微光。
也许，我们需要这样的“久久”时刻。需要一段被迫停顿的、冗长的空白，把白天高速运转的脑子强行刹住车。在这段看似被浪费的时间里，一些重要的东西反而会沉淀下来。比如，你可能突然明白了白天争执时对方没说出口的委屈；或者，对一个纠结已久的选择，心里忽然有了模糊的倾向。这种“深夜顿悟”未必能立刻解决什么，但它像在心灵的毛玻璃上擦出了一小块透明，让你瞥见一点不同的景象。
远处传来隐隐的垃圾车作业的声响，低沉而规律。天边那道墨黑，好像掺进了一点点极细微的灰，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。我知道，这漫长的“久久”时刻，快要到头了。世界这台巨大的机器，即将重新开始预热、轰鸣。我躺回去，闭上眼睛。这一次，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，似乎也跑累了，不再闹腾。它们渐渐模糊，沉入那片即将褪去的黑暗里。在意识滑入睡眠的前一刻，我想，明天，或许该给那位老朋友打个电话了。窗外的黑暗，依然浓重，但我知道，它正在一分一秒地，变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