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的好大我的手都握不了了
你的好大我的手都握不了了
这话是我上周末对我爸说的。当时他正蹲在老家院子的台阶上，低头摆弄他那双沾满泥点子的手。我递过去一杯刚泡好的茶，他伸手来接，两只手掌一碰，我心里咯噔一下——怎么又糙了这么多？
我印象里我爸的手不是这样的。小时候那双手能把我整个拳头包进去，暖和，指节分明，虽然也有茧子，但摸起来是平整的。现在呢？我碰到的简直像块老树皮，裂缝深得能藏住土渣，虎口那里硬邦邦地凸起一大块，我试着握了握，根本握不拢。真的，你的好大，我的手都握不了了。这话脱口而出的时候，我俩都愣了一下。
他嘿嘿笑了两声，把手缩回去在裤腿上蹭了蹭。“干活的手，都这样。”说得轻飘飘的。可我知道这“都这样”里头，是叁十多年跟土地打交道攒下的。春天育苗，指缝里塞满湿泥；夏天打药，手背被灼得发红；秋天收玉米，叶子边缘在手上拉出细小的口子；冬天修农具，冻裂的口子渗着血丝。一年四季，这双手就没闲过，也没软过。
我妈在旁边摘菜，插了句嘴：“你爸那手，现在掰手腕全村找不出对手。”是啊，这双手能单手拎起百十来斤的化肥袋，能稳稳扶住颠簸的拖拉机方向盘，能在暴雨前抢收时快得像阵风。它们变得那么大，那么有力，好像什么都能抓住，什么都能扛住。可偏偏，我递过去的那杯小小茶杯，他接的时候却有点迟疑，好像怕自己粗糙的指头碰坏了光滑的瓷壁。
我记得更清楚的是另一些画面。这双手给我削过铅笔，铅笔头总是尖尖的；我发烧时，这双手会整夜搁在我额头上试温度；第一次离家住校，是这双手把我的被褥卷捆得结结实实，绳子勒得特别紧，仿佛多使点劲，就能把那份担心一起塞进包裹里。那时候，我觉得这双手是无所不能的，是我全部安全感的来源。
现在轮到我给他递茶，给他买护手霜，看他笨拙地拧那个小小的盖子。时间这东西，真是说不清道不明。它好像悄悄地把力量从他身上抽走一些，又沉淀到那双手的厚度和硬度里。那双手越变越“大”，大到布满风霜的痕迹，大到能撑起一个家这么多年，却也大到，我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，轻轻松松地、完整地握住了。
临走时，我又试着去握了握。还是握不全，但我没松开。我爸也没抽走，就让我那么握着。掌心传来的温度，还是记忆里的样子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握不握得拢，其实没那么要紧。有些东西，比如这份沉甸甸的踏实感，比如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，本来就不需要完全握住。它们在那里，你知道它们在那里，就足够了。
车子开出村子，我回头还能看见他站在院门口，那双大手抬起来，朝我挥了挥。在夕阳底下，那轮廓显得格外清晰，也格外安稳。我心里那块地方，也跟着踏实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