拨出来我是
拨出来我是
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,屏幕亮起。我没立刻去看,只是盯着那团光,心里忽然冒出个挺奇怪的念头:现在要是有人打电话过来,我接起来,第一句该说什么?是规规矩矩的“喂,您好”,还是带点熟悉感的“嘿,怎么啦”?这个“我”,好像有点拿不准了。
想想看,我们有多久没好好打过一通电话了?不是那种叁五句就完事的工作通知,也不是外卖小哥确认位置的急促对话,而是真正意义上的、漫无目的的闲聊。手指在通讯录里滑上滑下,名字一个个掠过,有些甚至想不起上次通话是什么时候。最后,可能还是点开了那个绿色的图标,发出一条文字消息。方便,省事,不用立刻回应,也避免了突然打扰对方的尴尬。
可有时候,就是会觉得少了点什么。文字是冷静的,甚至有点冷冰冰。你看不到对方说“还行”时是笑着还是皱着眉,听不到那句“没事”后面是不是藏着一丝颤抖。所有情绪,都交给表情包和标点符号去猜。这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人,轮廓依稀,细节全无。
我记得小时候家里装了一部红色的座机,铃声特别响。每次电话一响,全家人都像接到一个共同的信号,离得最近的人会小跑过去接听。那根电话线,好像真能把一个人的声音,连着那时的呼吸和情绪,原原本本地“传送”过来。你说“我高兴着呢”,听筒里传出的雀跃语调,比什么文字都有说服力。
现在呢?现在我们的联系,好像更多被“即时通讯”接管了。它当然伟大,天涯若比邻。但也悄悄地把我们的交流,切分成了无数个可以随时暂停、随时延时的碎片。我们习惯了思考再叁再回复,习惯了用撤回功能抹去一时冲动。对话的节奏,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,但也失去了那种即时的、热气腾腾的互动感。
所以我就在想啊,那个“拨出来”的动作,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找到某个人。它更像是一个小小的仪式,你在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,就主动交出了一段时间,也向对方发出一个邀请:嘿,我现在有空,我想和你说说话,就现在。这需要一点勇气,一点对不确定性的接纳——你不知道对方是否正在忙,是否愿意聊,话题会走向哪里。但这种小小的“冒险”,恰恰是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联结。
声音这东西,很奇妙。它能承载文字装不下的东西。一声叹息,片刻的沉默,突然提高的声调,还有背景里隐约传来的车流声、键盘声、或是孩子的笑闹。这些“噪音”不是干扰,它们拼凑出了电话那头那个人的真实处境,让那个抽象的昵称或名字,瞬间变得立体、可感。这种声音的在场感,是再多的文字消息也难以替代的。
可能有人会说,打电话多冒昧啊,不如发消息礼貌。这确实是个现实考量。但或许,我们也可以试着重新找回一点“冒昧”的温情?在觉得文字太苍白的时候,在特别想念某个老朋友的时候,在觉得事情需要好好说道的时候,不妨鼓起那么一点点勇气,找到那个名字,按下拨出键。
当电话接通,那句“喂?”从听筒里传来的时候,你可以轻轻吸一口气,然后说——
“是我。”
就两个字。但这两个字里,有你的声音,有你此刻的状态,有所有无需前置说明的熟悉。那个“我”,在电波里变得清晰、具体、完整。这通电话,这根看不见的线,在这一刻完成的,是一次真实的情感连接。它不完美,可能磕巴,可能冷场,但足够真切。
放下手机,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。屏幕又亮了一次,这次我拿了起来,手指没有去点键盘,而是滑向了通讯录的某个名字。我只是看着,还没拨出去。但心里已经在盘算,电话通了之后,除了“是我”,第二句该聊点什么呢?也许就从“你那边天气怎么样”开始吧。最普通的开头,往往能引出最不普通的对话。毕竟,我们有多久,没好好听听对方世界里的声音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