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九热
久九热
这天气，真是有点意思。不是说那种暴晒的、让人无处可躲的毒日头，而是一种绵长的、透进骨子里的闷热。早上起来，窗户玻璃上就糊着一层水汽，黏糊糊的。出门走不了几步，后背的衬衫就能贴住皮肤，那种感觉，像是被一层温热的湿毛巾裹着，甩不掉，也挣不脱。
老人们管这种天叫“秋老虎”，可我觉得，它比老虎更磨人。老虎凶猛，来得快去得也快；而这种热，却像一种缓慢的煎熬。它不声不响，却无处不在。树上的知了叫得有气无力，连平日里精神抖擞的狗，这会儿也趴在树荫下，舌头伸得老长，呼哧呼哧地喘。空气仿佛凝住了，一丝风都没有，只有热浪，一波接一波，无声地涌过来。
我坐在屋里，空调的凉风勉强吹出一小片清凉地。可心里头，却莫名地跟着外头的天气一样，有些东西在慢慢发酵。这种持续高温，好像不只是天气现象，它悄悄影响着很多东西。你看路边的花草，有些蔫了，有些却在这闷热里，憋着一股劲，开得更浓烈，颜色都显得有点不真实，红得发紫，绿得发黑。这大概就是环境的力量吧，一种外在的、持续的作用力，能改变事物的状态，甚至催生出意想不到的结果。
这让我想起以前巷口那家老式理发店。没有时髦的装潢，老师傅用的还是最传统的手推剪，动作不快，但极其稳当。夏天店里就靠一台旧风扇摇头，嗡嗡地响。客人躺在洗头椅上，温热的水流过头皮，老师傅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，那是一种能让人瞬间松弛下来的温度。那种感觉，和现在这种快餐式的、冷气十足的连锁店完全不同。它是一种需要时间去体会的、带有体温的熨帖。可惜，这种老店越来越少了。有些东西，好像就得在某种特定的、不那么“舒适”的环境氛围里，才能慢慢熬出味道来。
再往深里想，我们现在的日子，不也常常处在各种各样的“久九热”里吗？工作上的压力，像这闷热的空气一样，持续地笼罩着，不见得每天都有惊天动地的大事，但那种无形的、日复一日的紧绷感，让人透不过气。人际关系呢，有时也像这天气，表面平静，内里却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，需要小心地维持一种平衡。这种时候，人特别容易烦躁，一点小事就能点燃火气。
可奇怪的是，往往也是在这种漫长的、不那么舒服的“热”里，一些东西反而沉淀下来了。就像熬汤，文火慢炖，才能让滋味一点点渗出来。急躁解决不了问题，抱怨也赶不走热浪。可能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学着和这种状态共处，在闷热里找到自己的节奏。比如，放慢脚步，泡一壶清茶，看茶叶在杯子里慢慢舒展开；或者干脆什么也不想，就听着外头断续的蝉鸣发会儿呆。这种环境氛围虽然磨人，却也逼着人静下来，向内看。
傍晚时分，天色稍微暗了一些，西边的云被染成一种暧昧的橙红色。热气还没散，但威力似乎减了几分。我走出空调房，站在院子里。皮肤立刻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湿包裹，但奇怪的是，适应了一会儿，竟也不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。身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，反而有种通透了的感觉。邻居家传来炒菜的声响和隐约的饭菜香，生活气一下子浓了起来。
这“久九热”啊，看来还得持续一阵子。天气预报是这么说的。也好，就当是一场漫长的体验吧。在这样的天气里，或许我们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，触摸到生活原本那种粗糙而真实的质地。热有热的道理，熬过去，说不定哪天一阵凉风袭来，那份舒爽，会比一直待在恒温空调房里，要深刻得多，也珍贵得多。